产品详情
这一天,脚腕上被旱蚂蟥饱吸过鲜血的伤口,以及那碗奇香无比的面条,让王洋对自己的职业有了新认识:无论到达现场多艰难,自己都必须出现在那里
酒店标间,变身“命案”现场。进入现场勘查个人赛决赛的选手,每人走进一间。他们要进行现场讯问、勘查,制作勘验笔录、现场照片卷,要绘制现场图,并且拿出分析意见。5个小时内,一个人要单独完成所有流程,相当紧张。
王洋做完规定动作,给自己赶出了十几分钟时间。他要寻找一把可能是螺丝刀的凶器。
受害人被假定为一名年轻女性,死于机械性窒息,但身上有圆柱形创口。王洋推测,创口是镙丝刀所形成。如果有凶器在手,何必再徒手扼颈杀人呢?王洋认为,凶器应该是在受害人反抗时掉落在地的。那么,那把螺丝刀是被嫌疑犯带离,还是遗落在了现场呢?
之前,王洋打着手电,已仔细查看过床底下。这回,在床头柜与床头的缝隙间,他终于找到了那把螺丝刀。16名决赛选手中,找到凶器的人,仅有两人。凭着已经领先的综合成绩,王洋摘得了这次陕西省西安市高技能人才竞赛现场勘查个人赛的桂冠。
如果说,王洋此次夺冠存在偶然因素,可次年举办的陕西省现场勘查个人赛上,参赛选手更多,氛围更紧张,王洋照样将冠军收入囊中。
今年36岁的王洋是西安市公安局刑侦局技术处痕检科的警务技术一级主管,痕迹检验副高职称。同事眼中,王洋现场勘查时的冷静,说是“冰点”都不为过。这和他的年纪有点不相称,却和他一头早生的华发很搭。
11年前初春的一个晚上,陕西省西安市未央区未央宫街道下辖的小白杨社区发生一起命案。王洋从中国刑警学院双学士毕业后,刚工作就从市局“下沉”未央分局刑侦大队锻炼。这案子发生在他一年下沉期的最后一个月。此时,一些入户盗窃、盗窃车财之类的现场,王洋已经能独立提取痕迹物证了。但他十分渴望凭学到的本事,能在命案侦破中有所作为。毕竟回到技术处后,接触的多是大案要案。
现场在一栋回迁楼的19层。因为女房客迟迟不交房钱,3月以来,女房东天天来敲门。后来,发现电表不走字儿了,就喊来物业和开锁匠,把门弄开。进屋以后,她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站在卧室门外却死活也叫不醒,就没敢再往前走,于是赶快报了警。
这是套一室一厅的小户型。南边窗子半开,但没有阴冷感觉,也没闻到异味。王洋和师父先从地面看起。在勘查手电照射下,能看到地板上一层薄薄的灰尘。除了女房东和物业留下的新鲜鞋印,再没有别的足迹。王洋由此推测,门框、墙角的条状印痕,是拖地时拖把留下的。他在厨房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只拖把包装袋,上面的条形拖把头图片,印证了他的判断。
死者为一名年轻女性,蒙头仰面平躺在被子里。她的双手被白色尼龙绳反绑压于身下,面部被透明胶带缠绕数圈。她下身赤裸,两腿分开。尸体有点霉斑,但没有散发出臭味儿来;在外的双脚却像穿了深褐色的袜子,已呈尸蜡状。尸蜡是皮脂与空气长时间氧化后,才能形成的,它与总体保存完好的尸体看上去很矛盾。这一颠覆教科书的现场,就连法医们在受害人死亡时间的确定上都有了争议。
王洋注意到,床头柜上有一只空调遥控器,温度停在了32摄氏度。但是,买的电用完后,空调早就停了。床边地面有一只黄色的小闹钟,两节5号电池散落在一旁。仿佛再现侦探小说中的情节,闹钟的时间,停留在3点13分。看上去,小闹钟应该是房间里发生搏斗时,被意外打落在地。但是,闹钟装电池的后盖却又奇怪地出现在床头柜上。
现场翻动很大,受害人下身又发现,专案组初步认定,这是一起抢劫杀人案。因为门锁没有损坏,这么高的楼层窗户也不可能爬进去人,专案组推断:这是熟人作案。
卫生间门后的垃圾袋里,发现了某品牌避孕套的外包装,和一只打了结、存有的避孕套。卫生间另有一只垃圾桶,里面有使用过的卫生纸团以及4枚“南京牌”香烟烟头;同样品牌的烟头,也出现在卧室的垃圾筐里。
房东有受害人的手机号和身份证复印件,她的身份很快确定。受害人21岁,安徽界首人。民警发现,她的手机联系人只有两个,一个对应着一张不记名的黑卡;另一个手机号码的主人是名空调修理工。修理工31岁,有妻室。现场提取到的、烟头,DNA都和他匹配。在修理工的车里,还发现与现场相同的白尼龙绳和胶带。警方找到这名修理工后,他承认与受害人有婚外情,来过现场,却不承认杀害了受害人。
专案会上,王洋提出了自己的观点:现场明显是被认真打扫过的,却又“要啥有啥”。嫌疑犯不仅擦掉了所有足迹,连拖把都带走了,为什么现场却留下烟头和那只打了结、装有的避孕套?何况,垃圾袋里明明有两只避孕套的包装袋。能拿走一只,为啥不拿走这只留有的?嫌疑犯是不是故意这么干的呢?
王洋的意见立即引起了专案组的重视。侦查员开始排查受害人已经被删除了的手机短信。他们发现,受害人从设计“偶遇”那名修理工,到约他吃饭、与其发生性关系,都是那个黑卡机主短信授意。甚至连让修理工买白尼龙绳和胶带,都是此人短信指示受害人提出要求的。侦查员最终抓住黑卡机主的破绽,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
原来,嫌疑犯开了一家卖水暖器材的公司,生意挺成功。嫌疑犯隐瞒自己已有家室的情况,和手下一位女文员谈情说爱。得知女儿的恋情,女文员的母亲坚决反对;女文员的哥哥就是那名修理工,他也非常支持母亲的看法。
一次争吵中,修理工打了妹妹。嫌疑犯知道后,就决心瞒着女文员报复。一次,嫌疑犯酒后在某快捷酒店与受害人发生了性关系,事后,他花重金雇下这一个女人,为她租房、买家具、买手机,用黑卡和她单线联系,一步步指导她,让她引修理工上钩,并与其发生性关系。然后,嫌疑犯杀害了那个女人,嫁祸于修理工。而嫌疑犯之所以带走那只避孕套,是因为他往受害人下身涂抹时,已经打开使用过它,在上面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案件发生在秦岭深处的原始森林里。陕西省西安市周至县板房子镇一个药农在山上留宿时,被人炸死在窝棚里。
天渐明,正常的道路却在脚下消失。跟着向导,王洋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开始在丛林中的羊肠小道穿行。要脱了鞋子蹚水,要踩着长满青苔的独木桥跨过山涧,要大气不敢出地走过仅容一人侧身经过的悬崖。下午1点半,他们终于赶到现场。勘查现场、提取爆炸物,半小时之内一定得完成,打仗一样急。再晚,下山时间不够,就可能要被困在山上了。山里,即使夏天,太阳也是早早打烊。没出山谷,天色就暗了。露水袭来,山路越发湿滑。背着全套勘查工具、打着手电的王洋,一路摔倒了3次。直到晚上8点,他们才在一户人家坐了下来,吃到了一碗挂面。这是他们那天吃到的第一口热乎饭。
通过提取到的爆炸残留物,警方确定了炸药的种类。那个小山村中,只有一户人家有这种炸药。嫌疑犯也是一名药农,与受害人有过节,就在受害人采药时常留宿的那个窝棚安装了炸药。受害人生火做饭,当即引爆了炸药。
这起案件现场勘查不算复杂,但是,刑事技术民警若畏惧山高路险不能及时到达呢?山里气候那可是小孩子的脸,几朵乌云一握手,就是一场大雨。现场一旦被冲毁,一起命案就永远成为悬案。这一天,脚腕上被旱蚂蟥饱吸过鲜血的伤口,以及那碗奇香无比的面条,让王洋对自己的职业有了新认识:无论到达现场多艰难,你都必须出现在那里。因没有谁能代替一双眼睛对现场的观察。
其实,只带眼睛、不带脑子去看现场,照样没戏。因为现场的密码只有想到,才能看到。
一天,西安三桥立交桥东北角的绿化带里,有晨练者发现一具裸体女尸。受害人看上去30来岁,脖子上有勒痕,眼睑、口鼻有出血,法医确认系窒息身亡。看到草地上有浅浅的拖痕,王洋猜测,这里应该是抛尸现场。受害人挺胖,王洋认为,嫌疑犯徒手将尸体从第一现场搬到这里来,可能性不大。他提醒侦查员,注意调取前天晚上路边停靠过的车辆,从中发现线索。
心操到这儿就行了吧?还没完。王洋琢磨:“如果我是凶手,会怎么把尸体拖到这里来。抱头,还是拖脚?”根据草丛上的浅痕,他判断,嫌疑犯拖拽的,是受害人的双脚。这时,他注意到:受害人的一双肉色都卷起了边。袜子卷边,是因为拖拽时用了力,这说明什么呢?嫌疑犯的手和这里是有接触的!他马上请法医对袜子卷边处进行了细致的生物检材提取。检出的DNA信息,很快就锁定了一名河南项城籍的前科人员。
这名嫌疑犯49岁,租住在西安市莲湖区大马路村,是个卖布的,曾因盗窃和伤害罪、罪两次坐牢。案发十几天前,嫌疑犯网上认识了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卖布女同行,两人发展成了情人关系。案发前一天晚上11点,女同行备好下酒菜,打电话邀请他到她家,说有事儿要商量。商量妥了,她就搬过去跟他一起过。嫌疑犯离了婚,带着一个9岁的儿子,他既当爹又当妈,挺不容易。一听有这好事儿,就屁颠屁颠儿地赶到了女同行租住的贺家村。俩人喝了8瓶啤酒后,嫌疑犯要和女同行发生性关系。这时,女同行提出,要他出5万元钱,替她还笔债。嫌疑犯推说只能拿出一两千元,起身要走。女同行当即翻脸,声称不给钱就告他。争吵中,女同行还挥舞水果刀,划伤了嫌疑犯的左手食指。嫌疑犯有过前科,怕她再告他,自己说不清;也怕女同行给他设了局,外面有同伙埋伏。为制止她大声叫喊,嫌疑犯就卡住她脖子、捂住她的嘴巴。女同行掰开他的手后,大声呼救。嫌疑犯顺手扯过床边一女式挎包,用包带勒死了她。
抛尸之后,嫌疑犯第二天晚上就逃到了陕西咸阳。他带着儿子住店时,被民警抓获。
另一次,一名中年男子死在了一处违建房里。男子躺在床上,脖子被切开,血流进床下的一只脸盆里,已经凝固。据了解,死者是单身,有多种疾病,没听说跟谁有什么纠纷。王洋注意到,这间房子不过8平方米,除了一张单人床,只有一桌、一椅。空间如此狭小,却看不到有搏斗痕迹,死者面容看上去还算安详。如果他是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遇害呢?他有没有饮酒、服药,就需要法医作毒物化验。王洋还翻看了桌上的一个笔记本,上面有死者对自己疾病的记录和对死亡的向往内容。这时,王洋想起了刚才已经注意到的那只垃圾桶。垃圾桶里,脏兮兮的垃圾堆成小山,有些还溢落到了外面。但是,小山上却插着一张干净的小纸片。
王洋取出一只小镊子,蹲在了那盆已经板结的鲜血前,用镊子在盆里轻轻地探、搅。很快,他夹出了一枚血淋淋的刀片:“这应该就是一起自杀,用的就是这只刀片。”前前后后,王洋只在现场待了十来分钟。
那么,王洋怎么想到刀片会落进了脸盆里的呢?就是那张小纸片。原来,他提取到的,是一枚老式剃须刀的包装袋。
那是一个春天,西安某小区发生一起命案。临近中午,一退休大爷在小区中心的健身小广场被人杀害。有妇女看到倒地挣扎的大爷,吓坏了,喊来了女保安。这里是监控盲区,她俩谁也没看到当时现场还有别的什么人。
走访住户时,住在高层的一位说,当时她正在卫生间洗头,隐约听到有人喊“救命”,伴随有狗叫声。她往楼下看了一眼,却啥也没看到,以为听错了。隔了几秒钟,又听到同样的声音,她调整角度伸长脖子再瞅,就看到一个老头儿捂着脖子倒在地上,地上到处是血。紧接着,看到一个大姐跑过来察看,又喊来了女保安。她告诉民警,在听到惨叫之前,她并没听到有人吵架。
民警也走访了受害人家属。他们说,死者心态平和,与世无争,并没什么债主、仇人。再说,他遛狗时间也不固定,一天三四次,都是随机出去。何况,小区健身广场也是个公共场所,人来人往的,怎么设伏呢?
法医认为,死者系被割喉致死。脖子上的伤口锐利,是一种较薄的锐器所致;脸上有皮下出血点,但不多,估计是与人打斗所致。
王洋看到,圆形的健身广场不过四五百平方米,周边有道路、绿地。硬化了的地面,无法提取到灰尘足迹。零星的几枚血足迹,都是死者自己留下的。只能通过血的足迹和滴落的血迹的形态来分析死者的初始位置和他受伤后的踱步路线。嫌疑犯应该是挥出一刀之后,立即转身离去。王洋和同事扩大范围,搜索了现场周边,仍一无所获。
于是,王洋来到小区监控室,请保安协助调取案发时段的视频。他想看看有没有陌生人出入小区,也向保安提出一个问题:小区里有没有精神病人?案发时段,他们是否在现场周边活动?
傍晚,保安就回复,院子里真有个间歇式精神病患者。监控显示,这人中午是从地库坐电梯回的家。那么,他到地库去干什么呢?王洋让保安把视频倒着一追,就发现,这名男子在地库单元消防通道门楣上放了个啥东西。王洋和同事马上赶到那里,从门楣上提取到了一把带血的裁纸刀。DNA确定,血迹正是受害人的。
原来,受害人养的是一条很小的贵宾犬。嫌疑犯走道慌张,撞到了小狗。小狗冲他一吠,他吓一跳,当即踢了小狗一脚。主人当然不干,就和他起了争执。俩人刚有肢体冲突,嫌疑犯便掏出裤袋里的裁纸刀,给受害人来了一刀。
如果说这起案子王洋是脑洞大开,想到了精神病人作案,另一起悬案,他的推断,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一大早,陕西蓝田一村民老郭开车出门时,20岁的儿子还在家呼呼大睡。老郭要到西安城里给妻子看病,顺便还要给自己修手机。中午12点40分,他和妻子、女儿回到家中,却不见儿子的身影。房间地板上有血迹,厨房地上铺的一些红砖明显被翻过面,墙上也有血迹。顺着厨房外的拖拉痕迹,两口子找到对门常年不住人的邻居家。在邻家厕所,他们发现了儿子被肢解的尸体,一家三口当场哭到崩溃。
老郭儿子身体壮实,但颅骨却只有正常人的三分之一厚。他是被人用钝器击穿颅骨导致死亡,尸体上并没什么抵抗伤。在厨房墙面上,王洋与同事用四甲基联苯胺显现出半个血掌纹。这半枚血掌纹,应该就是嫌疑犯留下的。根据现场大量分布的菱形网格状血足迹推测,嫌疑犯身高应该在一米七五左右。熟悉村子环境,知道老郭夫妇和13岁的女儿出门、受害人独自在家;且知道对面邻居家无人居住,嫌疑犯当然非本村人莫属。专案组将嫌疑犯范围划定在18岁至60岁之间的成年男子。可是,比对了全村所有成年男人的掌纹,连在外打工的人也一个没漏,嫌疑犯却硬是没有找出来。
案件陷入僵局后,专案组采纳了王洋的建议,将嫌疑犯的年龄放宽到12岁以上。也就是说,这回把未成年人也纳入视线岁的少年龙龙的掌纹被比中。他发育得人高马大,一审,就啥都招了。
一天,受害人妹妹正在家睡午觉,猛地发现一只手在摸她的隐私部位。睁眼一看,竟然是同班同学龙龙。小姑娘的惊叫声引来了妈妈,龙龙飞快地夺门而出,从后院翻墙逃跑。老郭妻子一气之下报了警,民警把龙龙和他的妈妈都传到了派出所。可是,龙龙妈护短,不仅不收拾龙龙,说话还死难听。老郭媳妇气不过,就给了龙龙妈一耳光。龙龙看在眼里,恨在了心上。
龙龙家和老郭家住得不远。案发这天早上,老郭一家开车出门,龙龙看到了。他悄悄潜入郭家,捡了把斧子准备搞些破坏。却没想到,他整出的动静惊动了正在睡觉的受害人。受害人起床,厉声质问他要做什么,并且掏出手机要打电话。龙龙挥起斧子,狠狠将受害人砸倒。之后,他就地找来一块大塑料布铺在屋里,用斧子、钢锯和菜刀等工具将尸体肢解后,拖进对门,将尸块分别塞进大木箱、塑料桶和洗衣盆里。
还是缘自王洋对现场的观察。找到作案工具时,王洋看到,钢锯条只剩下半截、菜刀木柄缺失,铺在地上的塑料布被拖出了一个大洞;厨房红砖翻了一半,不翻了;屋子里用拖把拖过,但活儿干得很糙。王洋感觉,嫌疑犯是想掩盖杀了人这件事,却又不得要领,每一个程序都干得毛手毛脚,显出特别的不耐烦。由此,王洋推断,嫌疑犯若不是神志不清,就可能是个心智不成熟的未成年人。
保鲜啤酒机